明知道這話到此就應該結束，但穆晴明還是不死心地再說：“我見過你的新娘子了，長得真好看。”

不過是為了笑著說風涼話，但說完才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，立刻下意識看向荀楚。

果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臉上的傷疤。

穆晴明心口也猛然緊縮。

他有了那麽好看的玉夫人，自然覺得她這個破相的舊人不堪入目了吧？

突然想起昨晚那個夢。

……“你是在嫌我醜嗎？”

……“本王豈敢？我那麽醜你都沒嫌棄，又豈敢嫌棄你？”

……“是不敢還是不？”

……“不嫌棄，也不敢嫌棄。”

……“不敢？你就這麽怕我？”

……“嗯，你一哭，我真的很害怕穆晴明。”

穆晴明故作輕松地問他：“你現在看我特別難看是吧？”

多想他回答一句，沒有。

但荀楚只是問：“為何變成這樣？”

是為什麽變得這麽醜的意思嗎？

本來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跟他傾訴，但是……

她憑什麽跟別人的丈夫傾訴？

穆晴明摸著臉，沒所謂地笑道：“摔的。”

“手能摔成這樣？”

摸臉的手其實也不堪入他的目吧，好想藏到桌子之下，但穆晴明卻將手攤開看了看：“哦，石頭砸的。”

“這兩年去了何處？”

被玄瀾闕那該死的家夥關起來了，雖然耗費了一些時間才出得來，我現在已經學會陰陽術了我以後可以……

她跟他還有以後嗎？

沒有以後，談什麽守護他？

心裏一堆的話，但到了嘴邊終是成了無奈，穆晴明聳了聳肩：“就到處……游玩。”

原來，他已經把這丫頭逼得連真話與委屈都不說了，夢裏那個抱著他大哭的人今天卻笑著把那些苦難，說成了游玩。

她說完將視線轉向窗外的大雨，眼睛分明想哭的嘴角卻又往上彎起來：“哈，這雨怎麽還不停啊。”

真希望這雨都不要停，把他困在她一個人的身邊。

荀楚，要是我現在哭的話，你會害怕嗎？

你會靠過來抱抱我嗎？

可是，她憑什麽在外人身上尋求安慰？

那樣分明很可笑吧。

“哎呀這雨下得太大了……”此時，宋致玉被兩個丫鬟同時撐著傘遮擋來到聽雨軒，見到軒內坐著的兩個人她立刻欠身請安，“致玉給殿下與娘娘請安。”

跟在她們後邊衛榮看到穆晴明，便在廊外拱手做禮，隨後就守在外頭。

宋致玉的鞋跟裙擺都濕透，肩膀上也有幾點被淋濕的痕跡。

荀楚轉頭看了一眼穿著淺藍色衣裳的丫鬟。

那丫鬟穆晴明沒見過，但看著十分機靈，見到荀楚的眼色立即過來，取了掛在荀楚輪椅扶手上的披風，拿去幫宋玉致披上。

宋玉致受寵若驚，立刻又欠身行禮：“多謝殿下……多謝娘娘。”

呵，謝她做什麽？給她皮衣服的人又不是她。

穆晴明垂眸看自己被雨水打得都是雨點的衣袖，突然想起剛見荀楚的時候她起來給他盛湯，荀楚伸手幫她扶衣袖的樣子。

以前就知道他雖話不多但格外體貼，她就是被他那種無聲的關懷給感動的，可這種關懷如今已經轉給了別人。

這新人舊人的待遇怎麽就這麽懸殊？

宋致玉坐到了茶桌另一側的座位，對著荀楚笑出了嘴角兩朵梨花：“殿下看，致玉在馬場內撿到的小貓，見青樾殿也養著小動物就想著拿來送給殿下，這貓兒好不好看？”

荀楚的目光看向那只貓，微微頷首。

據說，以前的側妃都對荀楚懼怕萬分，當然後來她們也都死了。

不過現在這宋致玉卻一點也不怕荀楚，所以對荀楚而言也是特別的吧？

穆晴明曾覺得可能除了她之外，沒有人能坦然接受荀楚的容貌包括性格，但看著撿只貓都會想著送給送給荀楚的宋致玉，想起當也曾這樣的自己，突然覺得可悲。

不過十天的初戀，居然讓她產生新人笑舊人哭的悲戚感。

“那貓兒便送與殿下了。”宋致玉說著就要把貓放到荀楚的腿上。

荀楚微微擡手避開。

方才那淺藍色衣裳的丫鬟立刻解釋：“玉夫人，青樾殿雖然養有貓，不過殿下不能跟這些寵物接觸。”

“為何？”

那丫鬟道：“寵物靠得太近殿下會過敏。”

穆晴明不由一楞。

過敏？

她以前可沒少跟青樾殿那只蠢貓爭寵。

“那貓哪比我好？那個位置……是、我、的。我在這裏你為什麽一直抱著那只貓，它是比我好看還是比我好抱？”

那時候的荀楚便將膝頭的貓放到地板上說：“那以後便不抱了。”

穆晴明心裏幾乎絕望的心忽而重新燃燒起莫名的希望。

他是因為答應了她所以才沒再抱貓嗎？

所以他腿上還只是她的位置對嗎？！

可是……別再自欺欺人了穆晴明，這個不再抱貓的人，已經娶了眼前的人，他會抱別人，他的膝頭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！

穆晴明高漲的心思瞬間回落到冰點，臉上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失望。

“都怪致玉粗心大意，差點讓殿下難受。”宋致玉跟荀楚道了歉又回頭對穆晴明說，“娘娘喜歡養動物嗎？”

她連自己都養不好怎麽養動物？

她當真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女的女說，所以只是看她手上的那只貓。

“娘娘是不喜歡嗎？致玉剛求得殿下讓致玉在馬場養些小動物，以為娘娘也喜歡以後便一起養呢。”

所以荀楚會出現在僻靜的翠竹園，是因為跟他夫人來看場地的。

她剛才還有一絲僥幸認為荀楚是為了遇見她，才會在她出沒的地方出現，就如同以前為了見她一早出現在荷花亭一樣。

錯覺，一切美好都是錯覺。

以後她連馬道門也不能走了。

楚王府沒有她容身的地方了吧？

“玉夫人，外頭雨停了，你能先出去嗎？我跟楚王殿下有話要說。”

宋致玉起身：“殿下跟娘娘有話要說，致玉便先退下。”

室內又只剩下穆晴明跟荀楚兩人，屋檐與竹葉還在滴著的水。

兩年前跟荀楚分開的那天的也是陣雨之後，那是這樣滴著水的屋檐內。

不過今天卻是她要跟他道別了。

荀楚還像當年坐在海棠閣的窗前一樣平靜淡然。

“小荀。”這樣叫完突然覺得有點故意煽情的趨勢，所以無奈笑了一聲低下頭去，現在連怎麽叫他都覺得不合適了。

但荀楚在她低頭的時候，因為這個稱呼看了過來。

穆晴明聳了聳肩，其實沒那麽難的，她沒必要覺得自己像又被拋棄似的，她再次擡頭看向荀楚：“我可能要真的跟你道別了。”

說完胸腔酸楚發涼：“呵呵，本來也只是打算看你平安就走的，現在弄得有點尷尬。”

……“小荀，我是不是不該回來？”

……“以前，是不是你親了我之後我就粘著你，讓你覺得我特別煩？”

……“不是你為什麽要走？大不了我以後不那麽粘人了，我聽你的話哪兒都不去……所以你不娶別人行不行？啊？你娶我，只娶我行不行？”

荀楚垂下眼睫，遮蔽了眼底的所有光澤。

頷首應了一聲：“好。”

這麽輕易就說好？穆晴明還要說出的話被這一聲毫無感情的同意，全給壓回了心口。

我對你而言究竟算什麽？過去對你而言究竟算什麽？！

穆晴明突然很想大聲地質問他，但她卻將牙關緊咬，站起身來。

什麽身不由己別無選擇，不過是他離開她的借口，是她自我安慰的理由。

不要她了就是不要了，沒有什麽理由，穆晴明邁開大步走出聽竹軒。

忽然想到上次分開，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好好道別，如今又這樣冷漠轉身，以後還有同樣的遺憾嗎？

想到這裏，她腳步又停下來。

她的腳步一停，背對著門口的荀楚不由屏息。

穆晴明回頭，看著他的背影，聲音帶著輕松的笑意：“我走了啊，目前還不大確定去哪兒，不過你別擔……”

他應該不會擔心吧？

“方面的想我哈，因為我不會想你的呀，哈哈。”

荀楚坐在輪椅上的背影不曾動一分，依舊如同沒有感情的石像，心裏明白他不會回頭，那她擠出來的笑容也沒什麽意義：

“那……”

“本王有個請求。”荀楚突然開口。

穆晴明心臟瞬間急促跳動起來，他這是要……挽留她嗎？

如果他讓她留下來她一定會……

“你能離本王遠些嗎？”

心臟在胸口支離破碎的聲音很清晰，穆晴明卻還是認為自己聽錯了：“……你說什麽？”

“既然你我心知肚明你並非宗真，能否勞煩別再引起其他人尤其玉夫人的誤會。”

上次分開，她也曾裝得無所謂，說了很多讓他難受的話。

沒想今日重蹈覆轍，只是說出這些絞殺心肺言辭的是荀楚。

“兩年前我也曾這樣跟你道別，往後的每一天我都在後悔，如果那是我們的最後一面該怎麽辦？荀楚，如果今天分別之後我就會死去，你會後悔今天跟我說的這些話嗎？”

荀楚放在膝頭的手猛然握成拳頭。

許久之後，他沈聲說道：“穆晴明，請你遠離滄州，別再回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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